路過的風景,
美的讓鴉之子忘記要呼吸。
綠色、藍色、海色、空色。
美的不可思議。
「你還有得瞧呢。」少年輕聲的,笑著這麼說。
08
伊凡站在校門口,凝視著。
「怎麼了?」向管理室知會了一聲,本田正走進去時,卻發現那人佇在校門前沒有動靜。眼神深邃。
「…菊君,日本的學校都長這樣嗎?」良久,伊凡才開口講話。
「大體上是,有什麼問題?」俄羅斯的建築想必和日本是迥然不同的吧。這又有什麼好訥悶?
「沒什麼。」移開視線,伊凡逕自走進學校。
本田呆愣幾秒,發生什麼事?
「本田?」薰子疑惑的看向站在原地的本田。
「…哦、抱歉,我們走吧。」
本田覺得氣壓變得稍嫌沉重。
薰子在告知後便前往自己的班級。他們則是走往學務處的方向,先去查詢森川淳的遷徙地址。目前手頭的資料上顯示森川淳並不就讀八雲高中,或許也移了戶口並不居住於八雲町。(的確是去過淳的家,但淳已搬走。)
學校辦理轉學通常會留下轉出資料,例如轉去哪間學校。
要是能夠得知森川淳轉學後的學校名字,那麼事情就會簡單許多,至少他們不必再盲目的當隻無頭蒼蠅。
很安靜。
兩個人的腳步聲重疊在一起,安靜的嚇人。
「你剛剛…」
「嗯?」
本田嚥下口水。
「怎麼回事?」
唰。驟然煞停的聲音。
伊凡突然地、停下腳步。
「菊君要聽嗎?」
「…你願意說的話。」
「我,從來沒上過學呢。」語畢,伊凡又抬起腳步。「俄羅斯當然是有義務教育這政策,但卻不適用於某些人身上。」
「某些人?」本田跟上去,語氣戰戰兢兢。
「軍人。」伊凡簡潔有力的回答。
「軍人不也有軍事學校?」
「不,這套標準才不適用於俄羅斯的軍人,無論是哪個時期,都一樣。」邦聯、沙皇、蘇聯。
「…真是荒唐。」本田蹙眉。並不至於不敢置信的地步,畢竟這種方式在每個極權國家都屢見不鮮。
「菊君的國家一定沒這種事情吧?」伊凡輕笑,笑得沒有情緒「哪個君主會這樣折磨自己的子民?…或說,這樣折磨自己的孩子。」
「孩子?」
「你知道『Ivan』這個名字的涵義嗎?」
本田搖頭。
「是『被神所喜愛的』。」
最後伊凡的聲音被埋沒在腳步聲中。本田沒有回應,感到胸口悶痛。
「學務處就是這裡吧?」伊凡抬頭看告示牌。
「嗯。」
兩人魚貫的進入學務處,正值上課時間,學務處裡只有兩個人在裡頭。虹膜擦過兩個身影,一個男子從辦公桌站起身迎接。
「歡迎你們,請問有什麼事情?」
「您好,鄙姓本田,是中央行政院的官員,想要調閱一名叫森川淳的轉學資料。」
來人皺眉。
「這個…」黑色的眼睛瞅了一眼伊凡。
真是煩人的傢伙。伊凡下意識的想。「我是伊凡‧布拉金斯基,代表俄羅斯政府來日,相信您沒有忘記一位叫『草間薰子』的學生。」
對方露出驚愕的神情,彷彿說著:那個被帶去俄羅斯的女孩,還回得來?
「能否請您幫我們調資料出來?」
「不過、」
「沒有不過,可以嗎?」伊凡的語氣緩慢而沉遲,充滿壓迫感。
「…好的,那麼請稍等我一下。」男子坐回椅子,開啟電腦螢幕開始移動滑鼠和輸入關鍵字。
「麻煩您了。」本田頜首。
每個日本人都這樣嗎?伊凡不禁想。
「別誤會。」
本田靠近伊凡。聲調微弱,但準確的傳入他的耳內。
「不是你想的那樣。」
「嗯,」伊凡說,露出笑容「我知道。」
撘、搭、搭。
異常敏銳的聲音。
「…?」
有人,的腳步聲。
噢,不,那是… 的聲音。
「菊君,你有聽到嗎?」
薰子漫步在學園裡。
久違了的風景,操場、單槓、球門、壘包,或許是因為靠近中午的關係,學校並沒有安排體育課。空曠的操場卻讓薰子聽見嬉戲聲。
整整一年…學校的空氣也讓人懷念。
朗朗的讀書聲竄進薰子的耳畔,他也曾經坐在那個位置上,拿起寫滿筆記、重點的課本,專注的上著課。偶爾被同學丟來的紙條嚇一跳。
過去的一零三班,現在應該是二零三班吧?
那麼去二年級的校舍那走看看好了。她抬起腳步朝建築走去。
※
「怎麼了?」本田訥悶的看他。
「不,」伊凡自嘲似的甩手「沒什麼。」
「那個,本田先生。」男子幽幽開口,從印表機抽出一張資料。「這是森川淳的資料,就我們所知,森川家是遭犯罪集團惡意謀殺,警方不排除是和鄰近的草間家有關,社會局將唯一生存下來的森川淳戶籍遷往他處。」
「在哪裡?」本田不自覺的捏緊手掌,掌心裡滿滿都是汗水。唯一的僅存者,和草間家有關聯,那不就是蓄意謀殺?
在薰子身上一定還藏有什麼秘密,否則如此的趕盡殺絕實在不符合人口販子的行為。想到這裡,本田的頭痛了起來。
「資料顯示…就在東京。」
「東京?」等於說我們千里迢迢從東京來到北海道,最後的目的地居然是要返回東京?
「森川淳被安置到他父親的姊姊家,就在是東京都台東區的淺草。」
「…真的很感謝您。」本田向對方鞠躬,感到一種無力感。
「不會。」他將資料遞給本田。
「伊凡…!」人呢?本田朝後頭看,卻沒有人站在身後。
「剛才那位先生突然間走了出去…」男子指著門口的方向。
──有一種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還來不及回話,下一秒本田抓著手上的資料塞進口袋,擔憂臉色寫在臉上,朝門外奔跑。
直覺告訴他,有什麼大事正在發生。
人口販子、謀殺、綁架、性侵害。他將這些單字連在一起,全身毛骨悚然。
呼吸急促。踩在長廊上的腳步聲很重,回音布滿整個走廊,聲勢大的嚇人。本田的血液在沸騰,喘不過氣,有股熱流壓迫著他每一吋神經。
長廊盡頭傳來細微的尖叫聲。位置在操場。
「…──伊凡!」吼聲從丹田發出。
本田聽得到風從他頰邊劃過的聲音,汗水滑進眼睛,鹹水侵蝕他的淚腺。
幾乎是、耗盡全力的跑。
腦子一團混亂。本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不曉得究竟是些什麼事。思緒亂糟糟,沒有條理可言。
階梯。
本田跳下階梯,下墜力和硬梆梆的皮鞋壓得他都痛呼出聲。
映入眼簾的風光叫他震懾了呼吸。
身著便服的男子從袋子裡抽出了槍枝就壓在伊凡身上,路過的女老師因驚愕而發出的尖叫聲轉移了歹徒的注意力,本想對她開槍的男子又因伊凡的壓制而失手。
混亂一片的現場,倒在長廊上哭泣的女老師,將歹徒抵在地面上的伊凡神色難看得嚇人,不知道該從哪件事驚訝起來,本田難得地亂了步調。
「菊君,快報警。」抬頭凝視呆滯片刻的本田,伊凡冷靜的開口,被他壓在地板上的歹徒試圖掙扎,可他視若無睹。
本田點頭,立刻從口袋抽出手機撥出連絡警察局的專線。
或許是因為太過刺激雙手竟不自覺的顫抖,本田按著左手,和警方聯絡時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伊凡審視著地板上的男子,水晶紫的冷淡瞳孔流動著異樣的情緒,久違了的殺意,他有多久沒有從空氣聞到那種令人打從內臟開始顫抖的恐懼呢。
不是源自於自己,而是他人的。
「不要再對她出手。」伊凡壓低聲音,不讓除了男子以外的人聽見,聲線帶著寒冷的嚴苛。
「這麼做對你有任何好處嗎?『俄羅斯』。」男子回過頭瞥了伊凡一眼,用相同嘲諷的口吻回應,語調帶著伊凡所熟稔的脅迫。
「……就算沒有好處,當你們再次採取行動,我可不會只是報個警這麼簡單。」垂眼瞪著男子,伊凡緩了三秒,才笑逐顏開。
男子被伊凡瞪得都愣了,撇過視線頷首,低下頭不讓伊凡發現他難堪的表情,而伊凡只是加重握著男子的力道,類如報復。
不要再傷害薰子更多了。這是打從伊凡心中深處突如其來、荒唐至極的希冀。
本田凝視著伊凡和男子的互動,悄悄蹙緊眉頭,在火車上時他就有這種感覺了,伊凡肯定知道薰子背後的秘密,不只是送來的書面資料,在俄羅斯肯定發過什麼事,連薰子自身都不知道的。
握緊手機,不敢輕舉妄動的本田等到警察進入校園,以不引起風波的方式快速帶開女老師和歹徒,而伊凡和他則是等到薰子從校園巡禮回來才坐上警車。
一頭霧水的薰子跟著坐上警車,一路上他倆都沉默,就是她想多問些什麼也無從下手,耳邊聽著警車內的警務廣播,萬般複雜的心緒至今仍縈迴著各種情感。
其實她沒有回到原來的班級,在走上二年級教室的階梯前她就打住了。
突然之間薰子意識到自己早已回不去了,在一年前被送往俄羅斯之前所有的一切都碎得拼不回形貌,即使想黏,卻覆水難收。就算現在走回教室,和從前的老師、同學們打招呼,一定也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的經歷和同學之間已是一道很深的鴻溝,她沒有自信還能持著現在的面貌回頭去正視過去的記憶,那些鮮豔的、無法伸手觸及的東西,一但和他們接觸了自己又會腐爛成什麼模樣呢?草間薰子不敢去想。
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草間薰子了。
溫潤的香氣、清香的薰衣草氣息,稻草敷過腳踝粗糙的觸感,就是想找也回不來了,這又要她怎麼面對那些同學,這副被汙染過的身體到底有多麼骯髒。
夏季的太陽香味已經離她好遠好遠了,遠得她忘得一知半解,就算去昂首回顧,仍舊害怕到不能自己。
現在本田先生和伊凡先生又不曉得隱瞞些什麼,我能問嗎?我該問嗎?又有哪些是我無法面對的事物了嗎?明明打從心底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卻還是有放不下的東西纏繞著心臟,想要坦率的面對那兩個人,卻又在臨門一腳卻步。
薰子覺得自己真是膽小到好可悲。
坐在本田身旁凝視著他的側臉,比起平常的安靜那樣的神情更像在思索著什麼,話語,想法,解釋,溫柔的本田先生肯定也很想回答,在她開口問之前。
「菊君?」率先開口的人竟是伊凡,被突如其來一喚給嚇著的本田慢了半秒才緩慢的回望伊凡,小聲的應了聲。
「我肚子有點餓了耶……」
「…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吧?」本田忍不住白了前座的伊凡一眼。
「可是我餓嘛,待會兒一起去吃拉麵吧!」
「……好。」放棄反駁伊凡的本田無力的吐氣,把身子埋在座椅內。
薰子盯著伊凡,開口想問話,又把嘴巴閉起來。從後視鏡看見這樣有趣的薰子,伊凡興味的瞇起眼,笑了起來。
「薰子想說什麼話嗎?」
「……咦,…我……」欲言又止。
「你是想問我發生什麼事了對嗎?」伊凡從前座轉過頭對著沉默已久的薰子開口,語氣帶著孩子般的稚嫩和直接。
「…是的…。」薰子雖遲疑,還是老實的輕輕點頭。
「雖然很想跟妳說沒什麼事,不過啊,這次的事件讓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嗯?」不知薰子,本田也好奇的抬起頭。
「說不定至今以來我們都在尋找一個『不存在的人』,仔細想想這樣不是很怪嗎?怎麼可能住在八雲町姓森川的沒有人知道森川淳的下落,即使問到學校來得到的答案還是含糊得徹底,不覺得就像是有誰刻意地封鎖了攸關淳的下落嗎?」
薰子難掩震驚的凝望著伊凡,本田卻不解的皺起眉。
「但也沒有任何一條線索指出『森川淳死了』……不是嗎?」
「森川淳當然可以死,但他可以為了躲避殺機隱姓埋名不是嗎?假如身為森川淳性命會不保,又何必汲汲營營這個名字和姓氏呢?」
彷彿解出一道艱深的課題,本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的確,至今利用政府的管道都無法順利確切找出森川淳的位置的確很怪異,就是從學校方面得知森川淳轉學後住到東京去,又能確定森川淳一定在那裡嗎?
「而且假如自己會引來殺敵,那麼就薰子口中所述的淳不可能愚蠢到將殺意帶到親戚家中,再笨他都會選擇逃亡一途。」伊凡摸著空蕩蕩的肚皮,感覺胃有點寂寞了,越說肚子越餓。
「伊凡先生的意思究竟是……?」聽得一知半解的薰子皺起好看的眉,假使淳捨棄了原本的名字,那她到底該怎麼找到他?
伊凡回頭,對困惑的薰子微微笑。
「我的意思是,你所要找的人,他存在於任何你可能想到的地方。」當然,他將最有可能的一個選項拿掉了。
那就是,森川淳也許死了。
TBC...
睽違將近四年的時間,才回頭來補這個系列。
其實一開始是真的打從心底放棄的…當時覺得自己什麼都寫不好。
可是現在回頭看卻覺得很精彩。
文字雖然還很生澀,遣詞用句也不順,但是現在的自己回頭去看卻很喜歡。
本田好可愛!(笑)
總之薰子的旅程還會繼續下去的~也趁機修改了一些東西。
要是你還能夠繼續關注他們下去就太好了。
真的非常謝謝。
睽違將近四年的時間,才回頭來補這個系列。
其實一開始是真的打從心底放棄的…當時覺得自己什麼都寫不好。
可是現在回頭看卻覺得很精彩。
文字雖然還很生澀,遣詞用句也不順,但是現在的自己回頭去看卻很喜歡。
本田好可愛!(笑)
總之薰子的旅程還會繼續下去的~也趁機修改了一些東西。
要是你還能夠繼續關注他們下去就太好了。
真的非常謝謝。
這裡是前天終於考完指考的香魚
回覆刪除真是好久不見啊啊啊啊米蟲桑!!!
然後一回來就看到有露日真的超開心心心心的啊
被指考重創的心整個都恢復過來呢QˇQ
日本真的好可愛www
米蟲桑願意提筆再寫這篇真的很開心
當初知道沒有後續的時候真的很失落(笑
今後也會一直期待和支持露日文的!
總之考完指考我又可以看米蟲的文了喔耶!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