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這樣還不足形容。
『戀慕』是個足以將人扼殺的辭彙。
至少,對他而言是。
(耳鳴)
從耳膜深處開始鼓譟,再逐漸吞沒意識,半夢半醒之間總覺得聽見什麼,清醒之後卻全都忘光了,空虛得讓人完全不想起床。
最近老是這樣──不曉得是不是夢,又真實得難以置信。
以科學觀點來解釋,被稱作耳鳴。
自己做過什麼會耳鳴的事嗎?熬夜、晚睡、還是壓力過大而不自覺?起床之後進到廁所盥洗視界還是朦朧,才驚覺忘了戴眼鏡,索性就微持這種模糊狀態刷牙洗臉小解。
習慣性早起幫了自己很多忙,例如多了時間做家事,多了時間讀書,多了時間發呆。
修道院正式熱鬧起來的時間在七點,抬頭看向時鐘,清晨五點四十分。
整理好衣容漫步到庭院,肚子還不餓,晨曦曬下來的光線還不算熱,微暖的繖在水面上,冰冷的池水因震盪而拍開漣漪,伸手拿起花灑,和早晨的花兒打聲招呼。
「早安。」還伴隨輕笑。
自花灑傾洩而出的透明水珠彈過花叢,幾希在瓣上逗留,反映晨光成為晶瑩的星子,閃閃發光,杜鵑花,杏花,現在還是三月,春天才剛到。
愉悅得都哼起歌來,掩蓋不了好心情,連眼睛也瞇起來。
「……雪男?」
來人揉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穿著鬆垮的睡衣,走到庭院的平台上。
少不了詫異,從花叢探頭出來:「哥哥?怎麼這麼早起?」
「嗯……我作了一個夢。」霄藍色的髮絲讓晨曦曬著,他握緊掌心,定睛看向花叢裡的奧村雪男。
奧村雪男困惑的偏過頭,望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頭浮現某種衝動。
『作了什麼夢呢?』
明明想這麼問……
瞬間耳鳴的身體讓人即使是想看清物體都有問題。
不痛。
卻麻痺到極限。
「我作了一個『 』的夢。」
(反胃)
有些事總隱藏在日常之中,大部分像夾在厚重的歷史課本裡那張書籤一樣叫人難以憶起,而有的則是難以忽視到讓人心煩的地步,揮之不去,左支右絀,哪兒都去不了。
拿些鮮明的例子來比喻,班上有個你討厭至極的傢伙在,忍受不了他的言語他的肢體更甚和他呼吸同一處的空氣,但當面對面時不擅與人起爭執的自己只好微笑。
說好聽點是和善,難聽就叫偽善。
幼時迷迷糊糊的認為『反正一定會被保護』而成長至今,哭了有人哄,被欺負有人寵,有人一起胡鬧一起大笑,等到無可奈何之時才被宣告『從今天開始由你保護哥哥』,連感到害怕都來不及,於是被推著肩膀說該長大了。
明明就是雙胞胎。
即使長相不同所繼承的血脈不同,膚色不同瞳色不同,想要的東西明明就是一樣的。
來不及受傷來不及掙扎,不知為何就走上被安排好的道路時就連吭聲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反正就是這樣了』、『啊啊都事已至此』,然後不斷努力再努力拼命到不行卻連盡頭看不到。
活在兩種世界徘徊這種事奧村雪男得心應手。
早上還一起胡鬧的學生會成員,到了晚上見習時親手替他解除魔障的人是自己,接著破曉後又得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打聲招呼:「早安。」
有時候,大多時候,這種反差讓人想吐。
用自己也聽不見的頻率,情感的零件正逐一失落,壞死。
(Nice to meet you……)
再大一點時脫離了見學階段,藤村獅郎開始讓他接起簡單的任務。
能直接得到聖驅魔師的教授是少數中的少數,奧村雪男一面慶幸自己不必要過著白天上學晚上私塾的日子,可實際上跟在神父身旁奔波是更加疲倦的事情。
某天神父帶著他到支部說是要帶他認識多些人,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年紀略約二十出頭的女子,穿著隨性到讓人髮指的地步。
「Nice to meet you,四眼田雞。」
喚作『修拉』的女子笑得輕浮,伸手握住他的手不忘帶著輕挑。
皺起眉,以示禮貌還是回握對方的手:「修拉小姐,你好。」
修拉上下打量了奧村雪男一番,此時的他不過是個連A書都還沒翻過的小毛頭,忍不住笑出聲來,對於這樣該說是不知世事還是早熟的小鬼怎麼辦才好呢?
「你知道什麼叫作『Telepathy』嗎?」
奧村雪男推了推眼鏡,點頭:「知道,就是心電感應……」
「聰明,不愧是四眼田雞。」修拉逕自笑得佯狂,無視少年的瞪視,把話接下去的她瞬間讓奧村雪男難以回話:「作為前輩就給你個忠告,在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有形的物體,而是那些『只有你聽得見』和『只有你看得見』的東西。」
即使你還尚未查覺,也許一生都不會知道。
和奧村燐(撒旦的兒子)由同一個娘胎出生這個事實怎麼樣也不會改變──
「謝謝前輩的建議,我會謹記在心。」奧村雪男沉默片刻,抬起頭來回望修拉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帶著什麼而來,總之不會是善意。
修拉又笑,轉過身想走,腳步停在門前,朝後揮了揮手。
「Nice to meet you, my pain.」
她的聲音沉穩而悠長,迴盪在房間裡,很久,很久。
(盲點)
反覆地不斷地相同的夜晚。
耳膜深處脈動的聲音從不讓人聽見卻那麼顯而易見,侵襲每一條神經和血管將脈絡紋理騷動得徹底,每到夜晚,夢鄉在前,前腳剛踏後腿就被拖著,睡不著,卻醒不了。
想聽清楚──生理上卻排斥了這股渴望。
現在,就在面前,奧村燐帶點狼狽的喑啞嗓音透露的每一個詞句都讓人那麼惶恐。
「我,作了一個『關於你』的夢。」
像是在一具停止運作的身體裡裝進不適合的內臟,從本能開始拒絕從今而後的每一個反應,奧村雪男掩蓋耳目就連逃避的指尖都那麼顫抖。
「哎?雪男?」
「哥哥,拜託你,不要說話……」
「喂!你沒事吧?臉色看起來很糟糕啊!」
夢見了我,然後呢?看見什麼呢?奧村雪男不敢再想下去,彷彿思考也會被剖開一樣從思想深處被窺探,難堪的感受由腳底蔓延,在肌膚底下的每一吋炸裂。
奧村燐慌張的左顧右盼,不敢碰他卻也不曉得該做什麼好,不知所措的情緒全寫在臉上,他試著輕微地撫弄對方的頭又在一瞬間被狠狠拍開。
奧村燐望著被甩開的手一怔,半晌說不出話。
忍無可忍的奧村雪男丟下花灑刻意無視了奧村燐震驚萬分的神情,模仿小偷逃跑般的步伐朝家門奔去,打開門那一瞬才發現身後有人跟了上來,在他踏出家門前一刻緊緊拉下他的手腕。
「別逃啊!」
「哥哥,放開我……」
「我有話想對你說!」
揪緊奧村雪男的手腕,也不管自己的力道是不是弄得對方發疼,奧村燐垂首,語氣中帶著無奈和頹廢,自暴自棄般的開口:
「在夢裡,我夢見你……對我笑了,然後我才突然驚覺到『雪男這傢伙上次露出笑容是什麼時候啊?』,仔細一想,就發覺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啊,上次對我笑是什麼時候,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從手腕開始,清楚感受到那個低著頭的人正在顫抖。
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被狠狠揍了還是不動聲色的奧村燐,此時卻為了說幾句話開始顫抖,如此無力,可是,看在他眼底又那麼讓人憐愛。
「如果是我做了讓你不高興的事情就直說啊,一直避著我……我也是會受傷的!混帳……知不知道我很在乎你啊!笨蛋……!」
『戀慕』是個足以將人扼殺的辭彙。
僅僅如此還不夠。
光是這樣還不足形容。
奧村雪男小力的回握奧村燐抖顫的雙手,不發一語。
人類的眼睛所見之物在距離三公分處就會產生『盲點』,什麼也看不見,或者說,『只看得見』它──
(蟬鳴)
耳鳴得強烈。
仿如夏季渴求著交配的蟬,肆無忌憚的在樹上宣告世人戀愛的期限已屆,大聲得像怕不被誰聽見一同,激烈的,笨拙的,聲響。
因為聽不見(只聽得見你)、因為看不見(只看得見你),所以此時此刻就算緊緊抱住你也不會窒息吧?
我,喜歡,著你。
(但這是,一生也說不出口的話語。)
fin.
日安,我是46(桃丼柴)。
這是欠了好久的贈禮,送給倫倫的雪燐。(不過……連我都想吐槽這哪裡雪燐了?)
總覺得好久沒有寫二創了,生疏到讓人想哭,不過還是在私心和妄想之下寫完了這篇。
明顯的這篇繞著雪男打轉,沒錯,大家好,我是雪男廚。(不必一直重申!)
會想動筆寫這篇是因為我覺得無論是漫畫還是動畫對於雪男的描摹都很抽象,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沒有人搞得清楚雪男的心思啊,說要保護哥哥結果卻什麼也不說,有沒有這麼笨拙的人啊?而且一般來說誰會想要保護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的罪魁禍首,通常不是M的要死就是愛那個人愛得快死吧?
抱持著這樣的心情,一面摸索一面想像,將雪男難解的心思稍微的表達了出來,不過還不算全部,雪男真的是個很難捉摸的角色……
來講解一下三段的構思。
耳鳴想講的是雪男逃避自身對於哥哥的情感(實際上一整篇都是)
反胃所想寫的則是雪男在人生遭逢巨變之後所有的不適感,即使如此卻還是不會憎恨哥哥,看吧,這個M。(你)
Nice to meet you……這段完全是自己的私心,我好喜歡雪男跟修拉的相處所以寫了,修拉比起雪男還要早就猜出他的心思,於是才會說出居心叵測的那麼一段話來。
還有Telepathy的部分有點抽象我要道歉,因為雙胞胎之間會有所謂「心電感應」這回事,忍不住就拿來用了,修拉會特別和雪男提到這個是想調侃他總有一天奧村燐會知道他的心情。
至於「Nice to meet you, my pain.」這段話是源於修拉對於奧村燐的厭惡、移情作用到雪男身上(其實很想多加描寫這個部分,雪男應該被不少人冷言冷語過吧我想……)。
盲點和蟬鳴所要表達的就蠻明顯了所以不特別解釋(笑)
基本上是很電波的一篇文,如果這樣也能娛樂到正在看的你我會感到很榮幸。
謝謝你讀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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